有一天，小丽对张东说，有个朋友要过来，请咱们吃饭。张东听了，嗯了一声，没再说什么。其实他心里挺惭愧的。他是个没钱的男人，甚至连请朋友吃一顿饭的钱都没有。这一点，小丽是知道的。作为张东的女朋友，她已经习惯了没钱的生活。尽管钱的缺乏限制着他们的生活，但他们依然相爱。有时候，面对自己的陈年旧衣，小丽也会抱怨几句。但她好像没有动过真气。她至少相信，贫穷只是暂时的，而爱情是永恒的。
这个要请他们吃饭的人是小丽的高中同学。小丽说，高中毕业后，我们就没有见过，他没有上大学，走关系找到一份好工作，在电视台做摄像，一个月一万多。小丽在说到一万多这三个字的时候，特意加重了语气，让这三个字狠狠地砸在张东的耳朵里。
张东说，那我就管你这个同学叫一万多吧。
小丽说，如果他叫一万多，你就只能叫两千多。
他们走出租住小区，在马路上等一万多。不一会儿，一万多出现在他们面前。张东发现一万多是个很瘦的男人，甚至比自己还要瘦。他稍微有了点自信。小丽给这两个男人做介绍，双方握手，然后去寻找吃饭的地方。
一万多说，咱们去吃烤鸭吧。
小丽说，好的，我就想吃烤鸭。
张东什么也没说。前段时间，他吃过一次烤鸭，也是朋友请的。其实他不想再吃了，他想吃涮羊肉，但不好意思说。
走在去饭店的路上，一万多开始和小丽聊天。为了聊起来方便，小丽和一万多并肩而行。他们使用的语言是家乡方言，让张东听起来如颇为费力。从偶尔能听清的只言片语中，张东知道他们在谈论当年的校园往事。有那么一段距离，他走慢了，走在他们身后。他看着他们的背影，突然有点不舒服。到底是哪里不舒服，张东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到达饭店，一万多让小丽点菜，小丽说不会点，就让张东点，张东也说不会点，菜单又回到了一万多手中。一万多开始点菜，胸有成竹的样子，期间，他还抬头告诉小丽，这家饭店的烤鸭不是最好吃的，甚至全聚德的烤鸭也不是最好吃的。于是小丽就问他到底哪里的烤鸭最好吃。他自信地说出一个饭店的名字，并且强调，这个结论是经过多次亲身验证而得出来的。
如果不全都吃几遍，你是不知道哪家烤鸭最好吃的。他说完这句话，又认真地钻研起菜单来。最后，终于点了一个烤鸭和三个凉菜，外加几瓶啤酒。
一喝上酒，张东和一万多的话多起来。但主要和一万多高谈阔论的，还是小丽。他们同时操着两种语言，在家乡方言和普通话之间来去自如。渐渐地，张东很难插上话，只是闷头吃喝。小丽也意识到对张东的冷落，有时也把话头牵到张东的头上。无奈张东是一个笨嘴拙舌的人，天生不善言谈，往往是扯上两句就哑口无言，只能再灌进一杯啤酒。
张东有个毛病，喝点啤酒就要去厕所。眼下，他已经喝下一瓶啤酒，尿意渐生，起身离座，奔厕所而去。当他方便完，准备跨出厕所的时候，迎面碰见了一万多，他也是匆匆而来。他们打了个招呼。张东觉得应该等等他，两人一块回去，才显得亲切而友好。一万多一边尿一边对张东说，我有个毛病，喝点啤酒就会上厕所。张东一听就笑了，说，正好我也有这个毛病。一万多说，喝一瓶啤酒，我需要上三次厕所。张东说，我比你还要多一次。
两个男人终于找到共同语言，回到桌上，又为这个干了几杯。一万多见张东很能喝的样子，就又叫了几瓶啤酒。喝到最后，一万多和张东分别喝了三瓶多，小丽喝了一瓶。
吃完饭，张东和小丽都以为一万多应该打车回家了，没想到一万多并没有走的意思，他们三人只好向小区走去。一万多说，我去你们那里坐一会儿，等尿排干净再走。他好像喝多了，说话有点大舌头。
在回去的路上，他们重复了去饭店时的情景。小丽和一万多边走边说，相谈甚欢。而张东默默地走在后面，几乎插不上什么话。即使他能插上话，也是用普通话应对他们的方言，让他觉得很滑稽。如果张东也说家乡方言，估计他们就彻底无法交谈了。
事情出在张东的膀胱上。他的膀胱里充满尿液，这些尿液来自刚刚喝下的啤酒。他有点憋不住了。而这时，离住处还有很长一段距离。依照前面两人的速度，恐怕还要走上五分钟。无奈之下，张东加紧脚步，超过他们，急切地说，你们先慢慢走，我去家里上厕所，憋不住啦！
张东甩开小丽和一万多，一个人向前走去，他走得飞快，几乎要跑起来。但他又不能真的跑，此刻的膀胱像一只膨胀到极限的气球，随时会在剧烈的颠簸中爆炸。
快步走了一阵，他回头，已经看不到那两个人。于是他决定不必墨守成规地上家里的厕所，可以随遇而安地就地解决。一闪身，他溜进路旁的花丛。茂密的灌木遮住他的身体。他解开裤子，痛快地尿起来。
张东这一泡尿似乎无穷无尽，他越是急切，越是绵延不绝。透过枝叶的缝隙，他看见小丽和一万多的身影，他们慢吞吞走过，还在投入地说着方言，花丛中窸窸窣窣的水声。张东急不可耐。他知道，在小丽的意识里，此刻的他应该在楼上的家里，而且家门钥匙还在他的裤兜里。
终于尿完了最后一滴，张东系好裤子，飞快地冲到路上，向前面的两个人追去。对方走得很快，已经进了楼。张东和小丽住六楼，所以张东完全有把握在到达门口前追上他们，然后拿出钥匙为他们开门。他跑得飞快，终于在四楼把他们追上了。
小丽看见突然出现的张东，非常吃惊，她说，你不是在我们前面吗？张东说，我中途办了点事。小丽的脸色顿时很难看。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。张东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，开门把他们让进去。
一进门，一万多就冲进厕所，他也憋坏了。
在卧室里，小丽对张东说，没想到你是这种人。张东无辜地说，我怎么了？小丽说，你刚才干了什么自己知道，你为什么会在我们后面？就是想看看我们在你不在的情况下做什么事吧？
张东意识到问题出现了，他需要做几句辩解。他说，我什么都没干，只不过去撒了泡尿。
小丽轻蔑地说，撒尿？你在饭店里撒了五次尿，还有什么尿可撒？没想到，你不但没钱，还是个卑鄙的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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